莳穗

春天了,小狗要去追求有意义的人和事了

【左邓】半重山(下)

*: 学生×驻唱

*: 现背 勿上升 无女化

*: 九十年代末香港背景设定

(含副cp极禹,自行避雷)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本章建议搭配食用BGM: 《斑马》——宋冬野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邓佳鑫睡到下午天光大亮的时候醒了,亮黄的分子透过糊得乱七八糟的窗照在被单上,像打翻的蛋花汤,邓佳鑫眯眼,似乎真的闻到了蛋花汤的香气。

 

他觉得好笑,谈恋爱谈过一阵子后把自己弄成了小孩,真是小孩的那人照例在做工,闹着说夜场结束要吃小吃。他认命起床,换了衣服,抹上头油和香水,拍拖也要赚钱,赚钱和那个长不大的小孩一起回大陆 。

于是左航不怎么回家了,做完工太迟就干脆留在邓佳鑫的小出租屋里,夏天凉席被两人的体温弄得滚烫,他和邓佳鑫脸对脸,呼出的气骚动脖颈,桌面上是小的铁皮盒子,存储着他们岌岌可危去大陆的梦想。

 

张姨家做鸡蛋仔好多十年了,左航几乎是吃着长大的,邓佳鑫忙忙悠悠下了场后就赶去筒子楼拿给左航预留的一份小吃,小巷昏暗看不清,邓佳鑫路过时不小心一脚踢到了什么东西,似乎是易拉罐的落在地上的响声。灯摇摇晃晃时烂时好,他前大半段路走得黑暗跌撞,偏偏在这时忽然天光大亮起来。

 

手中的包应声落下,扑棱蛾子挣扎着在烟尘里飞舞,暧昧水声戛然而止,还有纠缠亲吻在一起的张极和张泽禹慌慌忙忙地分开。

 

说邓佳鑫一点也不慌张压根不可能,可他确实异于常人的冷静了,甚至抽空对那两个小孩弯了弯嘴角。

万籁俱寂了好久,扑棱蛾子拍打翅膀挣扎飞向天空。“邓哥……”张极怯生生喊他,“能不能不要告诉我们阿妈啊……”

邓佳鑫被逗笑了,上去揉了一把他俩软乎乎的发顶,又故作正经地说:“好啊,去帮我把你们阿妈留给左哥的小吃提出来我就答应保密。”

 

张泽禹脸还是红彤彤的,嘴角还带糟糕的水渍,穿乱糟糟的校服。他应声拔腿就跑,生怕下一秒邓佳鑫就违背诺言了。张极在后面追他,一边跑一边叫他小名。

 

 

 

邓佳鑫在心里算最近的账单,快算昏头,夜晚和左航躺在一张凉席上扇凉还在想。左航说他心不在焉,委委屈屈把头压在他肩上要索吻,像个小朋友。

邓佳鑫屈起细长好看的手指刮左航鼻骨,笑嘻嘻问他今年几岁,没想到左航瞬间沉默了,一时间都不说话,把脸埋进邓佳鑫颈窝里,闻他身上廉价沐浴露的味道,再抬头时眼泪汪汪,声音也闷闷的。

“怎么了?”邓佳鑫去捧他的脸,“怎么又哭了。”相处久了他才发觉左航也是个爱哭的,他脱衣服摸到背上的疤会哭,问起家里人的事会哭,给他好吃的好穿的更要哭。

“左航,别哭了,”邓佳鑫笑他,边拿手抹他的眼泪,“你再哭,我就带别人回大陆去了。”


左航止住了眼泪,抽抽搭搭去抓邓佳鑫的手。葱白指节握在手里,左航有了实感,好像邓佳鑫无论如何抓住了就不会走了。

 

“你,”手指在他心口画圈,“不能带别人去大陆。”左航一字一句从嘴缝里挤出来,说的好用力,更像生气的细佬仔了。

邓佳鑫也哄他,“嗯,只带你,带我的拍拖对象私奔去。”

 

他们不是在开玩笑,于是一句话都又没说了。安静了好一会儿,窗外风声呜呜响。久到邓佳鑫都快睡着了,左航才搂着他消瘦的脊背小声开口说:

“邓佳鑫,我阿妈发现我认识你的事了,他说你们这种每天泡在歌舞厅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,还叫我不要和你来往了。”

“嗯,”邓佳鑫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,打他十五岁被一巴掌扇出鼻血时,他就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。他现在好困,睁不开眼,所以只能发出闷重的鼻音回应左航。

 

左航伸出一只手去摸半空的空气,“我们坐船去大陆好不好,你唱歌,我就给别人打工,我们买栋小房子,不要太大,但一定要带厨房,你做饭太难吃了,还是我做给你吃吧…………”他记不得那晚上究竟絮絮叨叨多久,只记得邓佳鑫最后睡着了,左航抬起半边光裸的身子吻了吻他泛红的侧脸。

 

 

左航想过,如果能一辈子这样该多好。

 

他不是没有风光过,1997年香港投身飞回祖国的怀抱,万千人潮涌入大陆,他老豆也不例外,顺理成章成为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。盖楼盖了,车也换了新的,左航当时刚读小学,大陆漂洋过海送过来的亮皮新书包背在身上,好不风光无限。

 

然后呢,某一晚邓佳鑫躺在他身边,手指松松缠绕着他的指节。然后发生了什么,左航把头偏过去背对他,泪水一点一点浸湿枕套。

 

然后他记忆中总是笑脸盈盈父亲,一生一辈子都化成一张薄薄的死亡通知书,跨越海湾寄到母子俩手里。他妈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,魂不守舍地丢了工作,整日喝酒买醉,披件薄透的黑纱衣在歌舞厅里做起了下流生意。

 

左航本来想,好好读书就行了,读书总有出路的。可是学校里骂他的浪潮声一下比一下重,说他妈下贱,说他是下贱的种。课上国文老师捏段粉笔在空中画圈,满脸嘲讽,说“什么一夜暴富都是痴心妄想”。左航把头埋得越低,四周的潮声就越大,几乎快把他淹没。

 

 

 

邓佳鑫费劲地把左航转过身来,把他搂在怀里轻拍消瘦的脊背。他太小,被硬生生逼着拉成完整的骨节,没人问他痛不痛,只有湿漉漉的眼泪是最好的证明。

 

左航从没想过自己能被人这么再爱一回。麻木的生活快把他磨平了,可是紧贴的胸腔里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跳动着,温暖的。他不停在心里催促自己,快走吧,快走吧,回到大陆就好了。

 

 

回到天亮之前的半重山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左航刚上完体育课。坐他后排的男生今天表情古怪,打排球时好几次往他脚踝那里撞。他从水池那边过来,撩起肥大的裤腿,发现果然青了一块。


老师到班里来了,抑扬顿挫叫左航到办公室里去。他站起来,身下椅子被人拖动发出闷响,重重杵向膝盖窝,左航踉跄了一下,险些跌坐在地上。


他走出教室时,听见有人小声说他恶心。




“是这样的,我们这边也是受到多名学生举报,多次进出歌舞厅,还被拍到,呃,这种不正当行为的照片…………”


左航没想到他妈也来了,难得清醒,头发用丝巾松松散散地扎起来,背着皮包几乎是有点错愕的坐在办公桌的另一角。


桌上照片言之凿凿,昏黄的环境,一盏半闪的灯,还有薄薄如纸片一样的白纱衣。他几乎没有一点反驳的余地,很快他妈的巴掌甩到脸上,血腥味从鼻腔里冒出,左航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了,他只觉得晕眩到呕吐。


他抽屉里的钱盒被搜出来,他妈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盖子掀开,一叠一叠钱票在左航面前碎成纸屑,他被勒令到外头走廊上去站着,一路摇摇晃晃往外走一路弯下腰去捡,透过走廊上的阴影,铁盒盖子上写几个字:“我们的钱”,眼泪止不住的流。




站到傍晚他妈还坐在办公室里哭,一边哭一边求老师不要让他退学,嗓子喊到沙哑时总归是松了口。晚自习刚下课,左航背对着头顶上的光圈站在墙壁那一头的阴影里,身后嬉笑嘲讽谩骂充斥,脸上的血迹干了,像疤痕一样粘在脸上,他不在乎,他只是麻木,他好想邓佳鑫。


他后排的男生路过时不轻不重踹了他一脚,笑道:“恶心啊,你那拍拖对象早该给人打回大陆去咯。”


左航猛地转头,瞪着的眼眶红得摇摇欲坠,把那几人都吓一大跳。他不想管了,只凭仅剩的力气往外头狂奔,从窸窣的树影跑到昏黄的楼道,喘不上来气,像被人掐住脖颈,浑身的血气都往头上涌。



他站在邓佳鑫宿舍门前下,那盏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好了,白净的光柔和地打在墙角的野草上。


屋内没开灯,门口的箱子不见了,连带窗台上的几盆花也被搬走了。


“航仔,”张姨站在门口怯生生喊他,“他……今晚的时候搬走了,只嘱托了你一句好好念书。”左航不吭声,就只有这些吗?邓佳鑫对他就只有这些。


其实还有很多没说的,比如那群人是如何把默不作声的邓佳鑫逼到墙角,一边挑他下巴说他是“风月场里最不值钱的贱货”,然后把他的衣服扒光,点燃烟后按息在邓佳鑫白净的皮肤上。又比如被人勒着脖子将太阳穴撞在脱落的粗糙墙皮上是什么滋味,甚至假如张姨迟来了一步,早已浑身是血的邓佳鑫就快要没命了。


邓佳鑫哭着找到那个杂技团里的矮个子女孩,求她帮忙买了一张船票。


逃吧,他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开始落泪,市侩的城市没有他的葬身之地,恨死了码头长鸣的汽笛,恨死了荒唐的人间事,他现在只想逃。


今晚凌晨的船票,他给左航留了一封信。


“航仔,我最最喜欢的航仔,你是我一生中只会遇见一次的惊喜,遇见就已经足够珍贵了,希望我们再下一次见会是美好的。”



“我在大陆的半重山上等你。”他写到。



好远,香港和大陆的海湾隔得太远,他的梦想熄灭在了歌舞厅层层叠叠的焚烧炉里,终归还是前程误我,我误前程。


邓佳鑫在鸣笛的汽船上远去,左航在昏黄的楼道里捂着纸条落下眼泪。






那是永远不愿被提起的,大陆另一边的半重山。










end.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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